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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品相關 (29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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趕得不是特別快,畢竟路只有一條,前方就是圖蘇城,她們也跑不到別處去,但是眼看著見到了圖蘇城,仍然沒有見到敬敏公主,秦謙有些擔心:“小離,方才她們,究竟被誰捉了去?會不會又被捉了去了?”

衛離淡淡一笑,低低地壓著聲音:“如果她們出爾反爾,一定是另有原因,不過落到她們手裏,並不麻煩,大哥,我看到那些人了。”

從衛離的神色間,秦謙就猜到了她口中的那些人是魅火教的人,因為魅火教一直在暗中向衛離示好,想和長春幫結盟,許諾的條件非常優厚。

因為操控著三江兩河的漕運,如果沒有長春幫的庇佑,那麽就相當於將九州的水陸攔腰折斷,所以長春幫是根釘子,也是塊肥肉,很多人都惦記著,如果無法除掉衛離,取而代之,那麽就不妨示好,結為同盟,各取所需,然後再慢慢圖之。

趣樂堂、魅火教的人都暗中派人聯系衛離,別看謝君恩因為衛離而死,可是趣樂堂好像都不記得這些事兒一樣。

衛離的態度總是讓人琢磨不透,既沒有拒絕,也沒有答應,秦謙猜想她在考慮一個萬全之策。

圖蘇城,一個與邠國接壤的邊陲城鎮,城中人口不算太多,就連邊界隘口的駐軍,也不過只有五六千人而已,因為圖蘇群山環繞,天險溝壑,足可以做為屏障,沿著一脈山峰,修著長城,每處垛口,皆有哨卡,此地雖然是邊陲臨界,但是因為和邠國始終交好,近百年都沒有發生任何矛盾,平時逢到集日,兩國的人互有商貿往來。

他們已然到了圖蘇,今天不是集日,街上多少有些冷清,敬敏公主依然不見蹤影,欒汨羅想下車找給人來打聽,忽然前邊有一群人,用藤椅擡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姑娘,急匆匆的走過。

就是一瞥之間,欒汨羅大吃一驚,她認出那個姑娘是誰了,忙一掀轎簾,探出頭來:“大哥,快點兒,追上他們。”

秦謙一揮鞭子,趕著馬車,緊緊相隨,那些人回頭看看,也沒有介意,轉眼到了秋爽齋的外邊,稍稍停了停,領頭的一個人探頭探腦往裏邊看看。

欒汨羅忙下了馬車,秦謙扶了她一把:“怎麽了?”

欒汨羅道:“大哥,你沒看見那個姑娘是誰嗎?”

寒汐露也下了車,擡頭一看秋爽齋,不由得渾身一抖,楞楞地站在那裏,記得葉知秋和她說過,如果將來退出了江湖,就要開一間小店,不管是用來做什麽,店鋪的名字都叫秋爽齋。

是無意間的巧合吧?

寒汐露心頭一痛,葉知秋已經死了,死在澹臺玄的手上,這個仇還沒有報呢。

聽到裏邊有人招呼一聲:“來人,帶上來!”

那些人忙擡著藤椅往裏邊急急地進去。

處變不驚冷眼覷

慕容孤胸有成竹地地喝了一聲,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門口,只見幾個家人擡著一只藤椅進來,上邊一個女子渾身是血,奄奄一息。

慕容孤緩緩走到那個女子的身前,從懷中掏出一只裝著丹丸的藥瓶來,倒出一顆,放進那個女子的口中,一邊冷然道:“列公子,這個人想來公子應該認識吧?”

酒葫蘆在海無言的手裏,那口酒還含在口中,看到這個受了傷的女子,也不由得一楞。

葉眉兒。

這個渾身是血的姑娘竟然是葉眉兒,列雲楓心裏同樣吃驚,她怎麽跑到圖蘇來了?難道是從王府裏一路追尋到此?多半是為了海無言而來,可是如果父母在家的話,葉眉兒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私自出府,如果是得到了父母的同意,也該有信兒捎過來才對。

在王府裏邊,人人皆知葉眉兒和辛蓮是他屋裏的人,以前外出辦事兒的時候,兩個人也常常結伴而行,葉眉兒若是私離王府,跑了這麽遠的路,辛蓮一定放心不下,沒有不跟來的道理。

葉眉兒和辛蓮的武功,得自嫡王妃沐紫珊的真傳,天山沐家的劍法,在武林中也曾經是別開天地,另創一家的劍法,列雲楓看過慕容孤的出手,葉、辛兩個人聯手,應該可以全身而退,所以擒獲她們的應該另有其人。

會不會是慕容驚濤?

海無言咽下那口酒,雙眼冒火:“把她放了!”

海無言此時已經被激怒,葉眉兒喜歡他,從來都不是什麽秘密,這個女孩子心裏有什麽事兒,都會直截了當說出來。

人非草木,孰能無情。

海無言不是鐵石心腸,也不是計較葉眉兒的出身,而是他真的無法忘記列雲惜。

但是無論怎麽說,葉眉兒都是他在意的朋友,現在她落到人家手中,情況不明,生死難料,海無言立時動了殺機。他現在無門無派,也用不著講什麽江湖道義。

慕容孤冷笑一聲:“列公子口口聲聲叫你大哥,你們自然是蛇鼠一窩,到了現在還賊喊捉賊?是不是把天下的英雄都當成了傻瓜?事兒是你們幹的,人是我救的,怎麽?想殺人滅口嗎?”

慕容孤陰仄仄地笑著,海無言手按著劍柄,就要出手。

大哥。

列雲楓攔住海無言,示意他不要急躁,對方敢用葉眉兒來要挾他們,一定是早有蓄謀,恐怕他的身份來歷也不是什麽秘密,現在他們見到的是葉眉兒,不知道辛蓮在不在他們手上。

這裏是邊陲之城,列雲楓的身份多少有些忌諱,最好不要輕易暴露,他現在無法確定慕容孤知不知道他的身份,慕容家的人心狠手辣,恐怕在非刑之下,葉眉兒和辛蓮無法承受,會洩露秘密。

他們在這靈堂之上救下葉眉兒容易,就怕辛蓮還在人家手上,會遭毒手,所以現在不要輕舉妄動才是,怎麽也得看看慕容孤葫蘆裏邊賣的什麽藥。

海無言雖然生氣,但是並不糊塗,列雲楓一攔他,他自然也明白其中厲害,可恨這個慕容孤居然用到如此下三濫的手段,只好強自忍著,手按劍柄,伺機而動。

列雲楓抱拳:“這個姑娘是我們家的人,不知道遇到什麽危險,竟然被大公子碰巧相救,列某在此謝過大公子。”

慕容孤大笑起來:“列雲楓,你不要含糊其辭,你們家的人?你們家的什麽人?她們兩個可都說得明明白白,你有膽子做的事情,居然沒有膽子承認,你還算什麽男人?呸,簡直禽獸不如!”

兩個?

列雲楓心中一動,看樣子辛蓮也在他們手上了,只是這兩個人怎麽會落到他們手上?

慕容孤冷冷地:“怎麽,列公子,沒話可說了?還是不敢開口啊?如果你不敢說,讓我替你說,這個姑娘叫葉眉兒,另外一個姑娘叫辛蓮,她們兩個是你哥哥的妾室,可是你對她們垂涎已久,趁著你哥哥離家,多次調戲,她們才無法在你家中安身,被迫離家尋夫。天不長眼,這兩位苦命的姑娘真是不幸,幾日前在圖蘇遇到了你,當時你和離別谷的少谷主印無憂還有那個雪少爺狼狽為奸,到秋霜齋刺殺我娘親,葉知秋,你好狠的心,如果不是你有意相助,他們幾個又豈能是你的對手,我苦命的娘親又怎麽會無辜遇害啊!”他說到這處,頓足捶胸,嚎啕大哭。

這是個滑天下之大稽的謊言,只是出自慕容孤的口中,代表著不二山莊,就顯得很有分量。

而列雲楓現在不能解釋,葉眉兒和辛蓮的性命都操縱在對方手裏,更重要的是,他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,他現在在思索,慕容孤的話,到底是誰的授意,是不是他們已然知道了自己是誰,才會如此針鋒相對,逼著自己不能為自己辯白,那麽他們的目的又是什麽?還是,葉眉兒和辛蓮為了掩飾真相,對他們說謊?

蕭望岳幾步過來:“大公子,和這些無恥的敗類講什麽道理,幹脆,把葉知秋和這幾個畜生一起宰了,大卸八塊,為武林除害!”

慕容孤冷冷地:“我不會殺他們,免得有人懷疑我假公濟私,我只是要揭露他們的真實面目,他們玄天宗的弟子,自然有他們玄天宗來處理,葉姑娘,葉姑娘”

他輕輕呼喚幾聲,椅子上的葉眉兒慢慢睜開眼睛,渾渾噩噩地應了一聲。

慕容孤顯得十分氣憤:“各位,我們都是江湖中人,但凡有些人性,也不會對嬌嬌弱弱的姑娘下此毒手,這兩位姑娘,不巧遇到他們去刺殺我娘親,兩個姑娘想阻攔這場慘劇,所以列雲楓才辣手摧花,如果不是有人相救,恐怕已經做了枉死之鬼了!”

印無憂在旁邊忍了半晌,畢竟是當著這麽多人,他要說什麽或者做什麽,都代表著玄天宗,現在玄天宗的百年慶典就快到了,他不想給玄天宗惹出什麽麻煩。

不過此時,慕容孤步步緊逼,居然誣陷列雲楓如此不堪,他雖然不認識葉眉兒,可是他絕對不相信列雲楓會垂涎美色,去調戲人家有夫之婦,換在平時,列雲楓早反駁嘲諷,不知道今天為什麽反而不說話了,他實在氣急,無法忍受,禁不住罵道:“你放屁!那天我們三個人都在一起,小楓去殺她?我怎麽不知道?難道我是瞎子?”

若是依著印無憂以前的性情,早一劍過去,不需要廢話,現在他心有顧忌,又忍不住要為列雲楓辯解,只是他素來不善言辭,此時激動不已,焉能說得清楚?

慕容孤冷笑道:“印少谷主,你敢說那天晚上,你們始終在一起嗎?”

印無憂楞了一下,那天晚上,列雲楓曾經單獨回秋霜齋來著:“就算我們沒有始終在一起,小楓是什麽人,我心知肚明,你敢誣蔑他,我和你沒完!”

慕容孤冷冷地笑道:“他是什麽人,你當然心知肚明,因為你們本來就是沆瀣一氣,狼狽為奸,到了現在,我不得不懷疑,玄天宗和離別谷的關系,還真的非常有趣,真是子一輩、父一輩的交情。澹臺先生和葉知秋曾經結為兄弟,這列公子和少谷主又是同門兄弟,可別說是簡單的巧合,這也實在太巧了吧?

話一出口,印無憂就覺察到自己方才接錯了話,這樣讓外人聽來,好像承認了他們三個曾經去刺殺餘掌櫃的夫人,印無憂心中又氣又惱,卻見列雲楓沖著他輕輕搖頭,示意他不要多言。

葉眉兒恍惚間睜開眼睛,慕容孤馬上蹲下身子,柔聲問道:“葉姑娘,你看看,那天晚上傷害你的人在不在現場?不要怕,現在有我保護你,沒有人敢傷害你,說吧,是誰對你下了毒手?”

葉眉兒強撐著擡起眼睛,四下看去,一眼就看到了列雲楓,神色立刻變得激動起來,往手邊一劃拉,好像要抓什麽東西一樣,只是藤椅上空無一物,她順手一摸頭上,還有一根簪子,立刻抽下來,頭發順勢披散下來,葉眉兒用盡渾身的力氣,把簪子狠命地向列雲楓擲去:“列雲楓,我……”

她身體太過虛弱,這一擲之力,幾乎耗費掉她所有的力氣,簪子沒有打到列雲楓,列雲楓順手一抄,握在手裏,葉眉兒嬌喘籲籲,說不出話來。

不用慕容孤再說什麽,這眼前的事情果然引人懷疑,葉眉兒醒了的表情和動作大家都有目共睹,更重要的是,列雲楓居然一句話也不加辯駁,這些人的心中不覺狐疑起來,都把目光投向了列雲楓。

列雲楓此時反而有了主意,對慕容孤投鼠忌器,不能妄動,而且要知己知彼,才能百戰百勝,既然不知道對方究竟要唱什麽戲,就不要先砸場子,讓他們興致勃勃地演下去。

就從現在的情況看,慕容孤的用意,是逼著自己不再出頭,可是事情一定遠非如此簡單而已。不過是被人誤會冤枉,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,列雲楓感覺到這件事的背後,一定牽涉甚重,所以打定主意,姑且忍之,先得救出葉眉兒和辛蓮,不能傷到她們兩個人的性命。

還有葉眉兒,如果不是事情突變,她不會直呼自己的姓名,還擲來那根簪子,好像和自己拼命一般,不過葉眉兒的神智相當清醒,不像被人攝魂控制,她多半也在顧忌著辛蓮的性命,才不敢貿然行動。

慕容孤冷笑道:“怎麽,列公子,鐵證如山,你沒有什麽好分辯的吧?各位,想來大家也看明白了,這個列公子明明就是和葉知秋狼狽為奸,故意替葉知秋遮掩!”

嗖。

一道寒光,印無憂臉色冷峻,一劍就像慕容孤刺去。

慕容孤毫不畏懼,舉劍相迎,一邊還大喊:“大家保護好這位葉姑娘,不要讓他們殺人滅口!”

一時人們圍了上來,印無憂也不說話,劍走龍蛇,和眾人打成一片。

慕容孤倒是退了一步,並不與印無憂拼命,在後邊冷冷地笑道:“少谷主,怎麽惱羞成怒就要殺人滅口?從來邪不勝正,你以為我們會懼怕你們離別谷嗎?”

海無言也按捺不住,把酒葫蘆一掖,長劍出鞘:“慕容孤,快點放了眉兒,你才是賊喊捉賊!”

他這邊怒火中燒,就要動手。

住手。

有人沈喝一聲,這個聲音非常的低沈,不過每個人都已然聽到,見外邊又進來四個人,三女一男,正是寒汐露、欒汨羅、衛離和秦謙。

說話的正是秦謙,秦謙說著話,還有意給列雲楓使了個眼色,列雲楓一見,心頭一動,立刻有了主意,秦謙不早不晚,此時出來,方才的事兒,應該也看到聽到,他沒有迎過去,反而故意地往海無言身後縮了一步,擠出一絲笑容:“哥哥。”

這聲哥哥很輕,但是大家此時都住了手,自然都聽到了,方才慕容孤還說到列雲楓對哥哥的妾室圖謀不軌,現在列雲楓的哥哥就來了,大家都沒有心思再打鬧,而是退到一旁,看看究竟怎麽回事兒。

慕容孤眉頭一皺,怎麽說了曹操曹操就到了,接到了父親的任務後,他也千算萬算,生怕出了意外,可是他沒有算到列雲楓的哥哥會來,葉眉兒也看到秦謙,從藤椅上掙紮一下:“大爺,大爺……”

秦謙幾步過來,欒汨羅她們也跟著過去,秦謙彎腰道:“眉兒別動,讓阿羅給你看看,公子,眉兒是您救的嗎?是誰如此狠心傷了她?”

慕容孤的神情特別尷尬,此時咧下嘴:“是,是我們無意中救了她,至於誰害得她們如此之慘,還是問問令弟吧!”

因為秦謙的出現是出乎意料之外,在原來的計劃中沒有這一步,慕容孤有些慌亂,這個局不是他布置,慕容驚濤決定的事情,他根本不敢擅作主張,亂出主意,只能奉命行事,這突然的擾亂,讓慕容孤有些措手不及,也不知道該怎麽應對才能讓父親慕容驚濤滿意。

錯愕之間,已失先機,他這麽一說,就是承認了秦謙的身份,慕容孤忽然後悔起來,他只聽說列雲楓與哥哥兄弟不和,形同仇敵,兩個人都各藏心事,要弄個你死我活才會甘心。

慕容驚濤做什麽事兒,很少會讓他們兄弟參與進去,他們只能按照慕容驚濤的吩咐辦事兒,慕容孤心中有一千一萬個不滿意,也不敢流露出來,他偷偷派人打探過,只知道澹臺玄去了一趟京城,就收了兩個徒弟回來,印無憂的身份他是知道的,至於列雲楓,好像有些來歷。

慕容孤知道的就是僅此而已,他甚至不敢去深入打聽,因為私自行動,在慕容驚濤來說就是一個大忌,他會為此付出沈重的代價。

不過,知道他們兄弟不和,也是一種很大的收獲。

這一點,慕容孤沒有半點的懷疑,因為他們兄弟之間,到最後只怕會魚死網破,何況葉眉兒和辛蓮被人動了非刑,絕對不會說謊,那些酷刑,就是男人也無法承受,何況是纖纖女子?

眼看著秦謙過來,葉眉兒抓住他的手不放,慕容孤又擔心起來,萬一這個人和列雲楓是一夥兒,自己豈不是功虧一簣?方才關於列雲楓的種種,都是他奉命說出來的話,是真是假,他也不知道。

欒汨羅在為葉眉兒切脈,秦謙看了一眼列雲楓,森然道:“怎麽回事兒?”

他說著話,就要過去質問。

蕭望岳忽然道:“寒汐露,你擡頭看看,這個當年始亂終棄,無情無義的男人是誰?”

一聽寒汐露的名字,慕容孤立刻興奮起來:“寒前輩,葉知秋還沒有死!你看,這個餘掌櫃是不是當年的葉知秋!”

情到深處無怨尤

淒淒歲暮風,翳翳經日雪。傾耳無希聲,在目皓已潔。

澹臺夢輕輕吟詠著陶潛的句子,伏在床上,喃喃自語。

窗外,疏零細碎的雪花,紛紛灑灑,淺灰色的雲層,越積越厚,讓人感到抑郁窒息,期待著雪下得淋漓盡致一些,強過如此稀稀落落,好像是一種悵然若失的心情,倦怠,慵懶,一片灰冷。

雪花,打在窗欞上,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。

火盆中,燒著炭火,屋子裏邊暖洋洋,和外邊的寒冷,恍如兩個世界。

泛黃的書卷,橫眉頁腳都有密密麻麻的批註,這卷陶淵明的詩文集子,澹臺夢已經可以默誦了,可是她還是喜歡翻開看,那上邊有好多自己寫下的感悟。

七歲還是八歲的時候,父親澹臺玄下山去藥廬給人治病,澹臺夢鬧著要跟去,因為藥廬在山腳處,可以去圖蘇的集市,那天是澹臺夢的生日,她要自己給自己買份禮物。不過最終還是沒有去成,

一般這種時候,澹臺夢都會沈默好幾天,不說話也不理人,但是那天,澹臺夢又哭又鬧,澹臺玄氣急之下,打了澹臺夢兩巴掌,回來帶了這卷集子來,

悟已往之不諫,知來者之可追;實迷途其未遠,覺今是而昨非。

澹臺夢心中默默讀著陶淵明的歸去來兮辭,不覺一片蒼涼。

在林子中,服下了碧血霓的蛇膽以後,忽然間渾身發冷,窒息郁結,當時她已然感覺到了瀕死的冰涼,靈魂好像馬上要脫離身體,裂痛中,才發覺這個世間如此難以割舍,那麽多依戀無法釋懷。

玄天洞中,謝神通為澹臺夢推宮調息的時候,鄭重地告誡她,不要亂用藥石,因為邪神之降,除死無解。邪神之降,來自胎血,只要她活著,只要她身上還流淌著鮮血,這種毒就如影隨形,到最後邪毒入心,整個人失去控制,就會變成一個無堅不摧,無痛無覺,瘋狂嗜血的惡魔。

現在澹臺夢和列雲楓都再嘗試以毒攻毒的法子,所以澹臺夢的身上,已然蓄積了太多的毒素,這些毒素不但無法化解邪神之降,而且無異於飲鴆止渴,會在與邪神之降的彼此磨合吞噬中,把邪神之降的毒逼到極致,結局不外是兩個,一個是表面上拖延了邪神之降的發作時間,但是一旦等到毒性發作,就會有日月無光,天崩地摧的威力,另一個就是繼續用劇毒,讓各種毒素聯合起來,毒死邪神之降,不過那個時候,邪神之降固然被消除,澹臺夢渾身的血液也會凝固如鐵,身體僵硬如石,整個人從肌膚到骨骼,都充滿了毒素,這條命無覆依存。

而且,在身化為石的過程中,每一日都會承受經絡寸斷的痛,每走一步,都仿佛赤足走在刀尖之上。

謝神通大發雷霆,告誡澹臺夢不要胡亂吃藥,澹臺玄心中沒有太多的震驚,自從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後,還有什麽意外不能接受?

只是還來不及在父親膝下盡孝;來不及讓父母破鏡重圓;來不及看到妹妹披上鳳冠霞帔,坐上花轎成為新嫁娘;來不及看著身邊的人各自得到各自的幸福;還有無憂,這個孤單固執的孩子,應該有人去真心真意地疼愛他;還有楓兒,自己賭輸給他一年的時間,恐怕要言而無信了,他會不會埋怨自己出爾反爾,在楓兒心中,自己應該一諾千金。

淚珠,冰冷,簌簌而下。

澹臺盈坐在澹臺夢的身邊,哭得哽咽難擡,淚水,順著腮邊,輕輕滑下,落到澹臺夢的背上,本來雪白如緞的肌膚,現在好多血點傷痕,斑駁而不忍細看,澹臺盈拿著針,手已經在發抖,她在為姐姐挑紮入身體的荊條上邊的硬刺。

不知道已經挑出來多少刺兒了,澹臺盈止不住自己的淚水,眼睛開始模糊,她不知道姐姐怎麽會傷到如此,她也不敢問,問了姐姐也不會說。

盈兒?

外邊傳來蕭玉軒的聲音。

他知道澹臺盈再為澹臺夢清理身上的傷口,所以就站在外邊輕聲招呼。

澹臺盈心中難過,咬著嘴唇:“幹什麽又找我?藏龍山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!”她心中煩躁,說話的口氣就沖了很多。

蕭玉軒在外邊稍微等了等:“小師妹,你從昨天晚上就沒吃飯了,現在都中午了,沒有胃口也要吃些,不然會傷了身體。”

蕭玉軒好像根本沒有感覺到澹臺盈方才的口氣,聲音依然平靜溫和。

當啷。

澹臺盈忍不住心中的煩怒,把腳邊的炭火盆踹了一腳,好在她身法利落,自己沒傷到,那火盆差點翻了。

蕭玉軒在外邊聽到,不知道裏邊發生了什麽事情,又不方便進去,在外邊著急:“小師妹,怎麽了?沒有受傷吧?我能不能進去幫忙?”

澹臺盈一跺腳:“走啦,不要在這裏幫不了忙還添亂,我不要吃東西,討厭吃東西,誰也別來煩我!”

她一邊說,一邊掉眼淚,連說話的聲音都在抽噎。

蕭玉軒在外邊只能獨自著急,聽到澹臺盈還有力氣罵人,應該還不妨事,等了一會兒,也不見裏邊再說什麽,只好自己先出去,等過一會兒再來。

哎呀。

澹臺盈淚眼朦朧,手中的針一錯手,紮錯了地方,沒有挑到刺兒,卻深深紮到澹臺夢的背上,差一點兒直沒針孔,嚇得澹臺盈手軟,看著那根針忘了拔出來。

澹臺夢嗯了一聲,放下手中的詩卷,反手摸到背上,夠到那枚銀針,兩根手指一捏,拔了出來,針尖上,悄然滑落一滴鮮血。

澹臺盈馬上接過針來:“姐姐,對不起,我剛才不是故意的,我只是一走神,我……”

澹臺夢冷漠地看了她一眼:“就是故意的,也沒有人怪你,忙著辯白什麽。”

澹臺盈已經很傷心了,聽到姐姐這句話,那淚水更無法止住,斷了線的珍珠一樣,一串串地掉來下:“姐姐,你何苦騙我,我知道你心裏頭最疼我了,還要說這樣的話幹什麽,你要生氣,就直接罵我好了,不然,你打我吧,你要是能不再生氣,打我也行。”

此時的澹臺盈,哭得梨花帶雨,澹臺夢心中又是憐惜又是心疼,只是她想到方才,蕭玉軒對澹臺盈的關心和愛護,早就不是秘密,他們兄弟姐妹都知道,澹臺盈也不明示也不拒絕,也許是她都沒有仔細想過這個問題。

感情的事,一如擦身而過的機會,如果抓不住,可能就再沒有可能重來。

憑著感覺,澹臺夢覺得妹妹對蕭玉軒有著厚於他人的情感,不過身在其中,不能自知而已,蕭玉軒又不是很善於表達自己的人,他比較溫厚沈默,如果認定了澹臺盈無意於自己,就會默默退出,退得幹脆。

澹臺夢淡淡地:“打你?我可不想平白無故地惹是生非,有人會心疼得要死,看在你天天為人家煮粥燒菜的份上,也會為你出頭,我可惹不起他。”

一聽這話,澹臺盈立刻委屈起來:“姐姐你冤枉我,我根本沒有,我,我,我以前是覺得他很好,可是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他,我也沒有癡心妄想會怎麽樣,在很早以前,我就只是當他是親人了。”

列雲楓,那個會把人氣死又讓人開懷的小師兄,一直都在澹臺盈的心裏,差不多都變成一個秘密了,少女情懷,情竇初開,澹臺盈曾經在心裏對列雲楓浮想聯翩,有時候會害羞,有時候會悵然,只是現在,時過境遷,她心中固然也會常常想起列雲楓,那感覺竟是口裏咀嚼著千斤重的橄欖,自己都說不出來是什麽滋味。今天讓姐姐一逼,她無暇思索,脫口而出。

澹臺夢冷笑道:“親人?恐怕是口是心非,不過也算是親人吧?”

澹臺盈一把拉住澹臺夢的手:“姐姐,你要信我,我知道小師兄根本不喜歡我,我不會傻到沒骨氣,死皮賴臉地纏著他,我只是,只是一直當他是姐夫了。”說到最後,澹臺盈多日的委屈不由得全都宣洩出來,拉著澹臺夢的手,臉就埋在床上,肩頭尚在抽動著。

姐夫?

澹臺夢被這兩個字震撼住了,妹妹以前也提過這樣的話,不過沒有現在如此直接,妹妹的意思,是列雲楓喜歡自己,可是哪裏有那種可能?

列雲楓的婚姻,本來就是一場榮辱興衰的結盟,是權勢的交換,他那樣的地位身份,註定了一生一世都不會有愛情,所以聰明如他,根本不會喜歡上任何一個女人,他的喜歡,到最後只能成為終生苦痛,害了自己,也累及所愛,如果,他真的對誰一往情深,就更會把她推得遠遠的,連知道都不好讓她知道。

澹臺夢太了解列雲楓,他那樣聰明的人,如果知道了結局,就不會妄動過程,自己又何嘗不是,一條朝夕不保的性命,今天睡下了,也許就永遠永遠都不會醒來,也許今晚淒寒的月色,就是伴著自己走向黃泉路上唯一的光亮,這幅終為土塵的皮囊,也許見不到明早明媚溫暖的陽光,既然許諾不了一生一世,就不要給任何人希望。

同是天涯淪落人,她和列雲楓一樣,都是沒有未來可言的人,現在的絕情,也未嘗不好,當自己真的離去了,身邊的人就不會痛斷肝腸。

澹臺盈在哭,澹臺夢卻在笑:“口是心非,也算是一種遮掩吧。”

澹臺盈擡起臉,滿面的淚痕:“姐姐,你要我說什麽你才信?是,我以前是喜歡過他,那也不過就是一種感覺而已,我自己想了很久,終於想明白了,那根本不是喜歡,只不過是在小師兄的身上,尋找到了大師兄欠缺的東西,我雖然笨,卻不是沒心沒肝的人,大師兄對我那麽好,我怎麽會不知道?我們兩個一起長大,從來都是大師兄照顧我,小師兄是很聰明,很厲害,可是他不可能像大師兄那樣,處處體貼關照我,我也沒有本事幫著小師兄做什麽,他是小王爺,要想做小王妃,得要姐姐這樣聰明厲害的人才行,我只是看著小師兄可憐,全心全意都放在姐姐身上,可是姐姐卻沒有在意人家。”

澹臺盈的話,恍如霹靂,澹臺夢頓時間啞口無言,楞楞不語。

澹臺盈本來不想說這些,因為姐姐性情孤冷,一句話說不對,又會翻臉不理人,但是今天她有些情緒失控:“姐姐你沒有在王府住過,你根本不知道小師兄以前怎麽做事,他那麽張揚驕傲的一個人,在你跟前,卻都變了,什麽事兒,都在為你想,我喜歡過人,知道喜歡人是什麽樣子。姐姐你呢,你見到我們都不理不睬,三天五天也難得和你說幾句話,可是哪次你見到小師兄不是有說有笑?你敢說你不喜歡他?”

澹臺夢的臉色有些青冷,緩緩地道:“日下壁而沈彩,月上軒而飛光。見紅蘭之受露,望青楸之離霜。巡層楹而空掩,撫錦幕而虛涼。知離夢之躑躅,意別魂之飛揚。我們只是知己、兄弟、朋友,沒有其他的可能,今生今世都沒有這樣的可能。”她說著話,渾身在發抖,陣陣寒意,湧上心頭。

樂莫樂兮心相知,悲莫悲兮生別離。

想到終將與列雲楓別離,澹臺夢的心立刻痛如刀絞,澹臺盈不過是猜測而已,不過是將心比心而已,列雲楓不可能喜歡自己,他是聰明慧黠的人,不會作繭自縛,澹臺盈不了解列雲楓,所以才會這麽想。自己不就是從來都沒有想過天長地久,沒有想過海誓山盟嗎?列雲楓比自己聰明,自己都不敢逾越的東西,他更不會深陷其中。

澹臺盈擦了一把眼淚:“姐姐,我說的話,也許你不愛聽,可是你不要自己騙自己了,你是不是覺得爹爹不會答應這門婚事,其實爹爹也很喜歡小師兄啊,我都看得出來,爹爹越來越喜歡他了,那幹脆就留下來做東床快婿,不也挺好嗎?”她說著話,盡力地笑了笑,臉上猶自掛著淚痕,讓人心疼又惹人憐愛。

澹臺夢的心思已經飄遠了,根本沒聽到妹妹的話,妹妹喜歡蕭玉軒就好,兩個人都是那樣單純溫厚,心地善良,他們一定會相敬如賓,白頭偕老,然後生兒育女,兒孫繞膝,可惜自己未必能看到。

兩條路,既然列雲楓總不肯放棄,就走後邊那條吧,吃盡天下的毒藥,變成木石一樣的藥人,不也很好,真的成了毒素藥人,就讓楓兒把自己磨成齏粉,然後盛在瓷壇子裏邊,變成一味不可多得的藥粉,生前一無長處,死後不妨濟世救人。

她知道,楓兒一定不會阻攔,如果是無憂,一定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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